浙江大學博士生侯京京(26歲), 10月10日在錢塘江跳江自盡,他自盡前留下的遺書有這麼一段話:「……不想再假裝,也不想再撒謊,我只想做我自己而已,是真的難……」。很難想像,一位年輕的博士,雖身處中國教育體系認為的教育成功的巔峰,臨死前的願望,居然只是想「做自己」,不得不說是中國學生的悲哀,也是中國教育的悲哀。
本報記者:張斌   互聯網圖片

在中國的學校教育中,最為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標準答案。幼稚園老師告訴學生天是藍的草是綠的,如果說天是灰的草是黃的就是錯誤的;小學老師告訴學生坐姿是要端正的,手要一隻壓另一隻,否則就是錯誤的;中學老師則告訴學生每一道題的標準答案……

中國的教育,骨子裡透着一股專制。這樣的教育方式,習慣給學生在各種問題上,定立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答案。並潛意識告訴學生,誰要是逾越了這個答案,就是標新立異的異端異類。這種教育方式的本質,就是流水線一樣的標準化生產:不鼓勵個性,主張批量化生產,所有學生套用一個標準的模子,把每個孩子變成一模一樣的人。

這種標準化的教育模式帶來的影響,不僅體現在學習,更體現在人生的選擇。高考一定要考上本科,上本科一定要選好專業,最好能讀到巔峰學位博士,然後到大企業工作,然後結婚生子……如此循環往復。看來最標準的人生軌跡,造成越來越多的悲劇:有學生沒有考上「985」高校跳樓自盡;有知名高校學生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流浪不歸;有年輕女孩被父母逼婚自盡身亡……

這些人每當面臨人生選擇的時候,就要面臨「標準答案」的壓力。如果選擇了別的路徑,則會被當成異端,被父母責備,被親戚指點,被同學嘲笑。然而,人生那麼長,哪裡來的標準答案?

聽話邏輯下的家庭教育
每一個人在小時候,總會聽到父母說:「寶貝真聽話」、「如果你聽話(就實現你的願望)」這樣的話。在父母的眼中,聽話是家庭教育的最高目標。父母都希望孩子在家聽自己的,在學校聽老師的,在單位聽領導的。當然,這本質上並沒有錯。但錯在於,幾乎所有的父母都要求孩子服從某個權威,而並不關心孩子是不是服從自己的內心。

電視《最強大腦》節目挑戰賽,有一對天才選手對決,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同為14歲的中國選手李雲龍和意大利選手安德烈,主持人問他們的夢想是甚麼,安德烈說喜歡足球將來要當球星,李雲龍卻說不知道。綜觀他們的成長經歷,李雲龍被發現有天才智商後,由父安排訓練,參加比賽,僅8歲就奪下WCA(世界魔方組織)比賽兒童組世界冠軍。安德烈受訪時說到,自己感到最幸福的時刻是「這個夏天和爸爸及堂兄們,在卡拉布裡亞的海灘生篝火,在漫天繁星下睡覺。為了看黎明整晚呆在海上。」中外教育的差別可見一斑。

聽話邏輯下成長的聽話孩子,知道要補課,要學習,但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幹甚麼。所以,在這個教育體系中,不乏因為不知道畢業後要幹甚麼的人,選擇留在學校繼續學習,讀碩士、讀博士,這種人往往還成為教育成功的楷模。中國的父母很講究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在這種聽話邏輯下,假愛之名,干涉兒女人生的家庭教育模式,往往是毀掉一個人的致命武器。

不能做自己而選擇假裝
現在,能否理解侯自盡前說「想做自己」時的痛苦呢?其實,在這樣的教育體制和家庭教育環境下,很多孩子,學會了假裝。

《你好,舊時光》電視劇,凌翔茜飾演的學生,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每一個中國學生身上,都有凌翔茜的影子:因為媽媽要求她名列前茅,所以她假裝不想出去玩努力學習;因為媽媽覺得文科競爭壓力小,所以她假裝學理科壓力大轉到文科;因為媽媽想讓她做學生會主席加分,所以她假裝積極為班級做貢獻……她靠着「假裝可以」這樣的自我欺騙,活成老師和爸媽眼裡的好孩子。直到最後,因為承受不了母親要求她,必須保送北大的期待,壓力過大的她選擇了用作弊,來完成這場騙局。

凌翔茜的作弊,和浙大博士侯京京的自殺,可以說本質沒有區別。前者是無法實現假裝的自己,後者則是受夠了虛偽的自己。作弊和自殺,都是這種假裝最後爆發的結果。人是最難自欺的物種,縱然能說服自己一千次相信假裝,總會有第一千零一次的爆發。在這樣的爆發中,有人選擇逃避,成為芸芸眾生中的普通人;有人選擇面對,成為終於活成自我的幸福之人;也有人選擇毀滅,成為新聞當中的人。

現今社會,學校給你「標準答案」,父母給你「標準人生」,中國教育中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做自己。可到底甚麼樣的人生是好的,甚麼樣的路是正確的,這只能自己尋找答案。假裝自己,能夠獲得暫時的安寧的褒獎,但往往假裝久了,就會迷失自己。人生這麼長,不會有標準答案。指望教育體制有所轉變還很難,還需要很多時間;不過,新時代的家長們,似乎已經開始變化了。希望將來,中國不會再有像侯一樣的悲劇。

編者按:「985」工程是教育部為建設若干所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批世界著名高水平研究型大學實施的教育計劃,名稱來自98年5月江澤民提出此想法,目前納入計劃的共有39所頂尖大學,稱為「985」高校。